她浅笑沉吟道：“我小时候村尾住着个老郎中，经常来找我爹拿药草，久而久之我便与他闹熟了。有回他来拿药材，正赶上我家左邻和对门吵架，他就跑到一边看热闹，还跟我讲像他们这样生气只得生三百个数，三百个数之后若还不能冷静平复，就会极大损害身体，就连呼出的气都会变成黑的，收集起来装在坛子里，可以毒死一窝老鼠呢。”
傅承安看她讲的有鼻子有眼，却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，一脸不信的嗤笑一声，“老鼠岂有那么容易被毒死？怕不是那郎中看你傻，骗你的吧。”
沈合欢仰头看着他真诚道，“能不能毒死一窝耗子不重要，我有没有被骗也不重要，只要您听了能笑一笑，那我就觉得天都亮了。”
她说这话，自觉是在拍高级马屁，而对傅承安来说，却是如小猫爪尖，在心上瘙痒一般的撩拨。
敛了笑，他微微倾下身子直勾勾盯着她。
“这话你对以前的主子也说过吗？”
沈合欢不明所以，摇摇头道：“应该没有，赵师父培养我，应当算我的老师，夏大人从无定山上把我买回来，就有幸被您带了回来，严格说来，您是我唯一的主子。”
傅承安拿下手，低头靠近面对面靠近她，目光同蜡烛灯芯里跳动的红火般灼热，声音低沉好似有种迷惑人心的魔力。
“那记住你的话，我是你唯一的主子。”
她没说话，眼神与他交汇之间，是理所应当的默认。
当然，那只是她想让傅承安看见的顺服。
她沈合欢，真心忠诚过谁呢？大概只有她自己。
距离那次不愉快的岁宴过去了半月有余，眼看到了三月初春，曲梁冰雪依旧未消融，儿童却已耐不住性子，巴巴盼望着早早下了学，远远的扯开细长的风筝线扬起手里那只五彩的纸鸢，轻巧高飞在天空之上，引得停下忙碌脚步驻足观望之人，都忍不住想如纸鸢一般远走高飞自在逍遥。
沈合欢把手里缰绳交给夏府门前的小厮，看着眼前气派巍峨的府邸，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句，原来傅承安母亲的娘家都这么有钱。
夏府旁边还有一座官邸，是夏陵瑜的司寇府，都是夏家人，所以皇帝陛下格外开恩，亲自下旨在夏府旁边敕造司寇府邸。两府挨的这么近，这头一有点风吹草动，那头马上就得了风声赶了过来。
此刻夏陵瑜一边系身上披风，一边向傅承安这边飞奔，脸上洋溢喜庆笑容，开心跑过来差点撞上他。
好在傅承安足够了解自己这位时长热情过头的表兄，背着手向后退一步，留出足够空间给他刹住车。
夏陵瑜扯着脖子上披风系带，弯腰大大喘了口气，利落打了个蝴蝶结，笑的眉眼弯弯激动问他。
“承安你来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呢？是老爷子请你过来的？”
傅承安脸上则与他不同，十足的不耐烦，本来就是夏默逼迫他过来的，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，翻了个白眼道：“不然呢，我能不请自来吗？”
夏陵瑜毫不在意他神色语气不好，胳膊搭在他肩膀上。
“走走走！老爷子可一直都巴望着见你一面，今儿你真来了，他肯定高兴！”
傅承安被他胳膊带的一个踉跄，无奈随着他脚步，进了府门大大敞开的夏府。
本来两人直奔正殿而去，路上却突然冒出个小丫鬟，说老爷子在西厢房。夏陵瑜嘀咕要迎接傅承安怎么不在正殿，但终究也没想太多，大手一揽又拽着傅承安往西厢房走。
话不多说，伸手敲上西厢房门，生怕自己祖父年纪大耳朵聋，扯开嗓子兴高采烈喊道：“祖父大人快开门呐！看看谁来了！”
门缝在外面两人与沈合欢，还有一众排成两队的下人们的注视下徐徐打开，里面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嬤，半弓着腰对门前两人福了一福，“殿下、少爷，老爷在里面了。”
夏陵瑜嘿嘿一笑，“好，田嬷嬤辛苦，我们这就进去了。”
那姓田的嬷嬤从门槛上迈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，两人并排走进去。沈合欢不知该不该进，没想到傅承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。
“跟着我。”
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这声音听着除了命令之外，竟然让她品出几分担忧，与把她当成寄托依赖的意思。
她沉下心，习惯性的攥了攥右手，这才忽然发觉凛风刀在刚才进夏府们的时候就被门口守卫收了去。
三人甫一进门，便觉得眼前视线受阻，不知道是不是这厢房布局不尽合理，采光不好的缘故，显得发黑发暗，视野模糊。加之桌上地下摆着都摆着空空如也的巨大花瓶，硕大茂密的滴水观音在摆的杂乱无章的数个花盆里野蛮生长，枝叶交横拦的人走起路来都不得不注意躲避。
花叶引人目光向前延伸，那摆在玄关前的屏风后忽然冒出一个佝偻人影，枯瘦如柴的好像在无定山里不时能撞见的，被火烧焦的死树。
明知道这里是夏府，不是什么杀人越货潜伏危险的地方，她还是忍不住的拿出随时准备出手的攻击状态，站在复承安和夏陵瑜身后，从两人肩膀缝隙间盯着屏风后慢慢移动出来的身影。
身影走到屏风尽头，一双看不清颜色的布鞋迈出，视线上移之间，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出。等人完全走出遮挡一看，这才发现，他并没有在投在屏风上的影子那般瘦小，看着身形面目一切正常，方才那股神秘之感像粮食从漏斗里刷的漏出。
若不提前知道这位是传奇的三朝元老夏默大人，估计说他是菜市场卖菜的老头子也没人怀疑。
夏默穿着一身褐色常服，佝偻着腰慢慢悠悠的走出，夏陵瑜见状赶紧拿过靠在桌边的拐杖过去扶他。
老头颤巍巍的接过拐杖在地上盲敲了两下扶稳，慢慢抬起头看见面前身材颀长，已然长成翩翩君子模样的傅承安，激动的竟然从浑浊眼睛里流出两行泪。
“承安啊，一晃都这么大了！快来！”
老头子从拐杖上腾出一只手对他招了招，“让外祖父好好瞧瞧你！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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